文/汪辰寧

    “老師,我想做黃魚鴞!!”

    還記得當時進入屏科大野保所鳥類研究室的時後,憑著一頭熱血跟孫元勳老師提出這樣遙不可及的題目。現在回想當初真的很有種!!

    黃魚鴞是台灣唯一的溪流型猛禽,終其一生不會遠離溪流環境,而牠們因應溪流環境而形成的長條型領域也跟一般鳥類有所不同。雖然說黃魚鴞的分布相當廣泛,但是有關黃魚鴞的觀察記錄實在是少的可憐,原因不外乎高階消費者的族群量本身就低、棲地的特殊需求、夜行性,還有牠的叫聲實在是…..小的很低調。就連身形不到牠1/3的黃嘴角鴞叫的都比牠大聲非~~~!!! 這直接造成研究難度的倍數提升。起初孫老師動用了半個研究室的人力來協助調查,不過我不是回報他陷阱沒動靜,就是有動靜但是卻失敗了每次報告進度都心虛的緊啊。

    第一年可說是不斷在嘗試各種捕捉方法的一年,讓我深刻的感覺到生態調查完全不像Discovery影片那樣精彩,也沒有史帝夫厄文( Ssteve Irwin) 的節目般刺激。每天不是做陷阱、巡陷阱、就是改良陷阱,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這樣的日子聽起來很枯燥,而事實上確實很枯燥,只好告訴自己心急也沒用,放下心來慢慢等吧。盡人事,聽天命或許就是野外研究者的其妙特質吧。

    20098月的某個凌晨,七家灣溪谷中除了山羌沙啞的嘶吼之外,多了一聲平常聽不到的興奮狂吼。是的!!在連續熬了7個日夜顛倒的生活之後,我終於抓到黃魚鴞了!!!直到現在都還能清楚記得那站立在溪畔的身影,以及在微弱光線下呈現紅色反光的雙眼。還有一雙因為緊張而不斷微微顫抖的雙手,將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給有驚無險的裝入鳥袋。隔日(其實不過幾個小時之後),在順利將黃魚鴞做完所有繫放流程放飛之後,這一陣子緊繃的精神瞬間解放,然後結果就是躺在床上掛了四天的病號….

    說來很奇妙,有時事情就是缺一個起頭,誰都沒想到在我抓到第一隻黃魚鴞母鳥(環號168)之後,似乎就真的一路發了起來。到目前為止已陸續繫放了10隻黃魚鴞,這真的是我幾年前開始做黃魚鴞研究時想都不敢想的數字,也讓我們漸漸拼湊出武陵地區黃魚鴞的一些生態輪廓。

    20102月有了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們順利發現了黃魚鴞的巢樹。在我們開心的打電話回報時,老師卻難得表現出緊張情緒的詢問著:“真的嘛?你們離開了沒?!不要在巢下待太久,確定了就趕快撤離!!” 我想這大概是老師睽違多年之後又能再度觀察黃魚鴞繁殖而表現出患得患失的心情寫照吧。為了避免給母鳥太大的壓力,我們等到3月底繁殖狀況比較穩定之後才開始進行監視器的架設。在樹上的心情真的是五味雜陳,有看到巢中有兩顆蛋的欣喜、有吊掛在半空中的驚恐、有對於研究人員干擾的擔憂,以及發現母鳥正站在不遠的另一棵樹上惡狠狠的瞪著時的愧疚。還好數日後從監視器畫面中看到一團白色毛球般的雛鳥,讓我們整個研究室從上到下都鬆了一口氣。

    這次的繁殖巢中有2隻幼鳥順利孵出。由於以往從未記錄過黃魚鴞巢中有兩隻幼鳥,因此我們非常期待(又害怕?)接下來的發展。幸好與我們所擔心的兄弟鬩牆相反,兩隻幼鳥在親鳥育雛的過程中感情好的不像話,不僅不會打架搶食,還常常會有交喙的親密動作出現。經過了大約60天的育雛期,兩隻幼鳥在5月底陸續順利的離巢。很可惜的兩隻幼鳥在離巢3個月內身上的無線電發報器陸續脫落,所以我們沒辦法做詳細的後續追蹤。

    繁殖季的觀察記錄發現牠們的食性相當簡單。最主要的食物來源是台灣鏟頷魚,佔了將近總數的50%,其次則是盤古蟾蜍約佔有40%,其他則有少量的齧齒類以及鳥類(鴛鴦和河烏)。武陵地區的黃魚鴞捕魚技術似乎遠高於砂卡礑溪,在1998曾翌碩學長的食繭食性分析中魚類僅僅佔了6.2%(最多的是毛蟹60%),孫老師在1997的觀察記錄也不到15%。而武陵的這對黃魚鴞甚至還有腳上抓一尾大魚,嘴上啣一尾小魚一拐一拐的跳回巢中的畫面。食性比例不同於砂卡礑溪的主要原因在於武陵地區根本沒有毛蟹,在補償作用下黃魚鴞轉而去捕食個體生物量較大(苦花)或是容易取得(蟾蜍)的食物。

    看似溫馨的黃魚鴞家庭在2011年初發生了一場變故,原本的公鳥死在溪床上,但隨即有一隻新的公鳥進入這個領域成為168的新配偶。牠們隔年(2012)於一棵十分挺拔的枯立木上做巢,我們在找到這棵巢樹的當下實在很想撞牆。如圖,這一棵光禿禿、直挺挺、四周完全沒有支點的巢樹,上樹是一個問題,如何確保則是另外一個大問題,幸好最後都順利地克服了。今年的食性分析在總比例上與前年不大相同,台灣鏟頷魚僅僅只有20%,而兩棲類的蟾蜍則是提高到近55%。造成這樣比例上差異的始作俑者是那隻新來的公鳥,牠的獵物中僅有17%是魚類(前一隻是75%)。這也不能說是新來的捕魚技術比較差,由於今年的氣候多雨,在育雛的這段期間梅雨不斷,溪水爆漲兩次以上。混濁湍急的溪水明顯不利於黃魚鴞的覓食,另外大水也會對溪流中魚類族群產生影響。就像颱風來了菜價比肉貴一樣,這或許是導致公鳥魚類食物比例偏低的原因。

    從我們的研究資料來看武陵地區至少有兩對黃魚鴞,以及不明數量的游離個體。有領域的個體不僅僅要面對繁殖的壓力以及隨時可能來競爭的游離個體,甚至在領域間也有所衝突。我們最早在2009年於七家灣溪抓到的母鴞168,後來轉往有勝溪建立繁殖領域,另一對則從七家灣溪上游漸漸向下游移動取代168原本的領域。不過在有勝繁殖的母鴞168似乎對七家灣溪仍有依戀,仍然不時的跑回七家灣溪與現在的領域擁有者對峙。

    這些年發現的黃魚鴞生態習性讓我想到Discovery有一個特別節目,單純是在介紹狐獴這種社會關係複雜的小動物。這節目之所以精彩就是在於他不僅僅是在表達一個物種的生活史,而是透過不同個體、不同家族之間的各種關係來豐富了這個故事。而在台灣,即使在黃魚鴞這種數量極為稀少的物種身上,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個體之間或是配偶之間的各種有趣互動,發掘出這些故事就是我們這些野人(野外研究者)最希望做到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這個故事能夠持續的說下去,然後到最後會發現這些故事不僅僅是牠們之間的故事,也是我們之間的故事。

感情很好的兩兄弟

 

注視著入侵者的黃魚鴞母鳥168




本文作者:汪辰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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